邂逅

按：年紀越來越大，特別容易感傷，決定把一些事情都記錄下來。

結束了一場無趣的應酬，我快步走向一間之前去過的拉麵店，其實那時只是想吃點熱食醒醒酒而已。

芝加哥今天風很大，街上格外冷清，冷風撲面，吃碗熱騰騰的麵最舒服。我跟前面的女孩一前一後的走進店裡，大概是我貼得太近，老闆以為我們是一起來的，於是就把我們安排在吧檯相鄰的兩個位置。

女孩坐下後馬上開口了，用辭不達意的歐洲腔英文單詞問了老闆，日籍老闆聽不太懂，她又說了一串連我都聽不懂的語言，我只好多管閒事的拿出手機幫忙翻譯了。我雖然長得有點冷陌，但其實是有點過度熱心的那種人。

女孩看起來很青澀，目測二十來歲，五官深邃，金髮白皮膚，是非常浅的那種金色，帶點淡淡的優雅，留著一頭及肩秀髮很適合她。我偷看了一下，皮膚白皙的她臉上有著浅浅的雀斑，笑起來一定很好看，可她從進門之後便一直繃緊神經，看起來有點不安，她身穿及膝大衣，進了餐廳後也沒想要脫掉，她揹著一個鼓鼓的單肩側背包，裡面好像塞滿了各種東西。

簡單翻譯後，女孩跟我道謝，這才露出微微一笑，我順口問她是哪裡人，她說她來自烏克蘭，兩個月前來的。她反問我，我是哪裡人，我開啟手機地圖，指了上面的那座小島給她看，她有點抱歉的搖了搖頭，我微笑示意沒關係。她接著問我來多久了，在芝加哥生活難嗎？我說這個問題很難，而且我是來出差的，不方便評論，但總的來說在美國討生活對我來說並不簡單，而我還有最後一句忍住沒說出來：我覺得對她來說一定更不容易。

很快地，我點的麵就端上來了，我看著眼前飄過的蒸氣，內心思索著，她應該是因為家鄉發生戰爭才過來的吧，不然也不會隻身一人又語言不通的來這裡。我吃了一口之後又接著問，在這邊生活都還好嗎？女孩微笑地點頭說：”還好。”這大概是一種禮貌性的句點吧，也有可能是她不黯英文，但思索著她不想深談的可能性，於是我便安靜地埋頭吃麵了。

我喝了一口熱湯，忍不住再度轉頭看了一下她。她跟我當年來美國時的年紀差不多啊，但我是自己想來的，是準備好才來的，而她卻可能是被形勢所逼才匆忙離開家鄉啊。我從沒想過戰爭的影響會離我這麼近。胡亂吃完眼前的麵，準備起身結帳，我跟女孩點頭示意，她跟我說了bye。到了櫃檯後，我對老闆說，那個女孩的單我一起結了吧。心想這大概就是我能做的吧，也希望這樣做不會傷了她的自尊心。

走出戶外，冷冽的夜風瞬間刮上了臉，我點起一根煙，靠在餐廳牆外慢慢地吸著，細想著我這些年也是起起伏伏，每每都靠著意志力或是有貴人相助，才在美國苟延殘喘地生存下來，不知道她之後有什麼打算。才想到這裡，餐廳的門忽然地被推開，是她。

“謝謝你！” 她有點激動地說。
“希望妳不會介意” 我回覆道。
“神會保佑你的。” 她真诚地說道。
“願祂也保佑妳跟妳的家人。” 我回覆道。
這句話好像觸動了什麼開關一樣，她斗大的淚珠瞬間從臉上滑落下來，她急忙轉過身去，低頭啜泣。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慌了手腳，急急忙忙從包包裡掏出面紙遞給她。
“抱歉，可能是風太大了。” 她急忙解釋。
“真的，芝加哥的風真的很誇張。” 我趕忙附和她。
她躊躇了一下，開口問說：”你要回家了嗎? “
“我差不多要回去旅館了。” 我說。雖然剛剛吃飯的時候已經提過一次了，我想她可能沒有聽懂business trip的意思，於是伸手指了對街的那棟高樓說: “旅館。”
“我要跟你回去嗎? ” 她問道。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。她看了我的表情之後又補充了一句: “你請我吃飯了。”
我心想，這又不是約會，也不是在酒吧，她是不是有點誤會了美國的文化，還是說這是烏克蘭的文化嗎?
我一頭霧水的說：”不用的。這只是我的一點點心意。但如果你想聊聊天的話，我今晚沒什麼事，妳可以過來坐坐。”
於是我們一前一後走進了旅館。

溫暖的空氣在旅館的房間內擴散開來，我倆身上的衣服頓時顯得太多，一進房我就把外套脫掉了，她也脫下了那件長版大衣，裡面穿的是米色貼身毛衣和牛仔褲，她的身型比我想像中更嬌小，但卻凹凸有緻。我們在靠窗的小桌子坐下了。我開了一瓶房內的紅酒，倒了兩小杯，輕啜一口，看著wine tears從杯緣滑落，讓我想起了她剛才的淚珠。
我打開手機翻譯軟體，我們開始慢慢地聊了起來。在等待她輸入的時候，我不時看著窗外的點點燈火，心事重重。

她原本所居住的地方，離戰區不太遠，自從戰爭開始，她們家一直都生活在恐懼中，不斷找尋離開的方法，但父母都有無法離開家鄉的原因，弟弟跟男友也相繼被徵召入伍了，最近好幾天都沒有男友的消息，一顆心懸在空中。
幾個月前開始傳來出版業的女性也即將進行兵役登記的消息，於是家人動用了所有方法將她送來美國。她以前學的是印刷相關的，來這裡語言不通，申請難民身分還有很多的繁瑣程序要進行，沒有身份也很難找到工作，在這裡舉目無親，這段日子都是在庇護所或是同鄉的住處將就幾晚，勉強可以渡日。講到這裡，她又掉了眼淚，我在她身旁坐了下來，輕拍著她的背，而她也將頭緩緩地靠在我胸前。
“抱歉，我只是需要講出來而已。” 她說。我看著滴在她胸前毛衣的幾滴淚珠，差點想用手幫她拭去。

“我可以住在這裡嗎? ” 她靠在我胸口問道，她用了live這個字，我心中的警鈴響了起來。我也不是對她沒有戒心，畢竟這幾年也聽過一些非法移民找飯票或是仙人跳這類的故事，但直覺告訴我，她不是這樣的人。
“我很歡迎妳在我這裡待一晚” 我用了stay這個字。”但我明天就要坐飛機離開了。” 我補充道。
她拿起紅酒杯，喝了一口，輕輕地放下杯子，起身走到床邊，看著窗外的夜景，深深的嘆了一口氣。
“我很寂寞，很寂寞。” 她說了兩次。那神情可是真正的哀怨。
“我懂，我剛來美國的時候也是這樣，一個人的夜晚又冷又孤單，但我相信我的情況一定還是比妳好多了，我不敢想像妳這段日子有多辛苦。” 我看過關於庇護所的新聞，我知道那是什麼樣子。

夜幕低垂，話題也剛好聊到一個段落了，我換上睡衣爬到床上，靜靜地躺著，她把毛衣脫掉，露出裡面的純白素T，接著鑽進了被窩。我正想著難道她打算穿著牛仔褲睡的時候，她便開始悉悉簌簌的脫起褲子，她把脫下來的褲子往床邊的沙發一丟，接著隔著T-shirt脫起了內衣。
“我可以相信你嗎? ” 她脫完之後認真問道。
我心裡覺得好笑，都躺在我旁邊了妳才問。但我聽了整晚她的故事，內心只覺得哀傷，以及滿滿的無力感。於是堅定的說：”可以。”

平躺在床上，我聽著她的呼吸聲，時而平緩時而急促，她看起來心事重重，我則是思緒混亂，兩人都有點睡不著的樣子，我一直翻來覆去想著她的經歷，如果沒有這場戰爭，我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，我還有好多問題想要問她，正當我準備開口的時候，她轉過身來，把手放到我的胸口上說：”我可以嗎？” 我沒有回答，輕輕地把手放在她的臉頰上。她的手伸進了我的睡衣裡面，開始游移，我轉頭看向她，她也正好看著我，對到眼的那瞬間，我感覺她的眼神是空洞的。昏暗的夜燈照在她臉上，那表情似乎正在思念著遠方某人。她面無表情地繼續撫摸著我的身體，彷彿在確認我的每一吋肌膚一樣。她的手伸進我的褲子，繼續心不在焉地探索著我的下半身。雖然心裡是沒想法的，但我的身體卻老實的起了反應，於是我伸手摟住她，把她的頭往胸前一靠，另一隻手則摸上了她的臀，她依舊毫無反應，繼續著她的動作，除了呼吸聲急促了些，就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一樣，任由我撫弄。我感到有點鬱悶，於是把手從她的下半身拿開，雙手環抱住她，一邊輕摸著她的頭，她沒有說話，呼吸聲漸漸變小。
過了一會，她像是進入了另一個空間似的，露出了祥和的笑容，像是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放鬆下來一樣，沉沉睡去。

早上叫醒我的是老闆的電話，我伸出左手找到床邊的電話，掛掉了，這才發現整隻右手都已沒了知覺。我轉頭看向右邊，她此時已經背對著我，但脖子還是穩穩地枕在我的右手上面，我聞著她頭髮的味道，內心不免起了波瀾，尤其是在早晨起床有點憋的情況下，那種慾望真是難忍。她大概也是被電話吵醒了，緩緩地把頭轉向我，接著轉過身來，把臉埋進我胸口。過了一會兒，右手恢復了知覺，我輕輕地摟住她的背，兩人就這樣在溫暖的被窩中享受著早上八點的悠閒時光。

“謝謝你，我睡得很好。” 先打破沉默的是她。我摸了摸她的頭，回應了她。
“妳早上需要什麼，咖啡？果汁？還是歐姆蛋？”我問道。
“需要洗澡。但是外面好冷，我要再躺一下，你好溫暖。” 她認真的說道。
“也謝謝妳帶給我溫暖。” 我也是認真的。不知為何，跟她一起躺在被窩裡，有種踏實又安穩的感覺。
又躺了好一會兒，她才慢慢起身走向浴室，我看著她的背影，只穿著內褲跟T-shirt很有居家生活的感覺，黑色內褲包覆住她緊實的臀部，襯著白皙的修長雙腿，看起來格外性感，貼身的白色T-shirt幾乎可以看到她所有的腰背曲線。我很努力的克制自己，才沒有去看她的腹部線條。她進到浴室裏，打開了馬桶蓋，我聽著浴室的水聲，一邊喝著房內提供的難喝咖啡，只覺心神蕩漾。

沖完澡後，她穿著浴袍走出來，一邊用浴巾擦著微濕秀髮，更顯動人。
“洗完好舒服啊！” 她神清氣爽地說道。接著走到床邊坐了下來，拿起床邊的咖啡喝了一口，馬上放了回去。
“我們要做嗎？” 她轉頭問道，這次我並不意外。
“我們要交換電話嗎？” 我反問道。
“Both？” 她說。

我好想知道，這會是一段緣分的起點嗎？
或者，只是擦肩而過而已。

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