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来惭愧,本以为第一次在这里发表的文字会是一篇并不吸引人的小说,但意外的经历先行一步,使我在精心设计一篇小说前,先涌现了这些胡言乱语。曾记得有人戏称这一冷门区为“养老区”,我深表认同,可笑的是我的十八岁生日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情。但我相信,人老在一段故事结束的时刻,而恰在新的旅程起航前重焕青春。
书上的字迹开始模糊,我知道夜已深了。去卫生间把冷水压进脸部,尝试与昏聩做些对抗,我知道我该写点荒唐的文字,一如恰好一星期前的此刻,那个迷离得甚至胜过今夜的晚上,我正和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女孩在床上。
9月21日晚上八点半,下课的时间,在学校湖边随便转了转回到寝室,开门的瞬间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室友打游戏的叫喊声。值得一提,我和室友关系并不差,平时对这种情况也都是充耳不闻,反正没人睡觉,打游戏有什么的,大家也不会互相计较。但那天总是有一阵莫名的心烦裹挟着我,让我逃离,去自习室看看书吧,我想。
我尚不知道,这是一个开端,现在的我叫它地球上最后一个夜晚的第一个节点。
两本书被扔进背包,我却没有被扔进教学楼,有一种力量告诉我,去酒吧转转,随后我已经离开了学校大门,置身于附近的步行街。
这显然是第二个节点。
大学生或许要么对酒吧没有兴趣,要么更钟情于乐队酒馆或是舞厅,我一贯知道,空间狭小而价格高昂的静吧并不受大众喜爱,但我未曾想过这是常去的两家接连倒闭的理由。如果说前两个节点还是出于我的主观,那么玻璃上张贴的“出兑”字样,便是转折的铁证。
九点多了,寝室十一点半熄灯,教学楼显然更早,想要通宵看书的我,本地生优势毕现。叫一辆车,是家的方向。实不相瞒,下车时或是晕车的缘故,有些困,书天天都能看,不差一个晚上,回家洗漱,倒头就睡。
——如果我没有注意到街口新开了一家酒吧的话。
一杯龙舌兰日出,两瓶科罗娜,和胖乎乎笑眯眯的老板攀谈几句,借着吧台的灯光翻几页书装装高雅装装逼,喝完回家睡觉。这是经历了四个节点后我的计划,虽然有些折腾,但总体来说还不赖。
即使注意到了酒吧里除了我和老板,还有三个女孩,我也依然这样想。
我为什么出来?因为烦。出来之后呢?不烦了,想喝酒。现在呢?看书,抽烟,喝酒。这样看这是一个多么自如的晚上,接下来我对拼桌邀请的拒绝又是多么顺理成章。
“不好意思哈,我不过去了,我不会玩骰子。”
不管怎么想,这个晚上都该到此为止了,我一贯不想添乱子,也不想打破计划。
人往往越缺少什么,越渴望什么,所以当其中一位站起身来拉住我的手臂,我竭力忍耐焦虑和慌张,点点头坐在了方桌的第四把椅子上。
接下来的情节就很俗套了,虽然我从未经历过,但完全可以想象。我脑子还可以,学规则算快,说话也算漂亮,后来大家又陆续去点酒,我也有了一点喘息来打量三位女孩。
结合游戏结束后那些漫无目的的聊天,我知道了她们和我一样,都是刚认识不久。那位看起来年长一些的三十岁,男友在酒吧楼上的ktv陪朋友,她不愿意上去,就一个人在下面喝酒,老板的女友(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)来陪她,而我进门的半小时前,第三位,我们姑且叫她宝儿姐,独自来到酒吧,站在半小时后我会站的位置,然后被两位姐姐叫去一起玩。
宝儿姐23岁,这个名字也是她在面对楼上ktv下来接不胜酒力的女友回家的男人时自我介绍的,叫我小宝就好,是她的原话。我某一时刻因为这种代号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,而后又开始大骂自己无聊。
宝儿姐真的很漂亮,似乎是我现实见过的女孩里最漂亮的那种。老板加入聊天,我们两男两女坐在一起时我这样想。我不知道夜晚和酒精起了多少作用,现在看来很大,因为此刻我并不能回想起她的模样。
真心话大冒险,感情经历,喝酒,抽烟(实际上老板和女友并不抽烟,但宝儿姐已经摸走了我六七支银钗),我漂亮的打火机被传看,我和宝儿姐又要了一杯新加坡司令一杯金汤力还有别的什么。(我再对酒吧的调酒真假缺乏信心,也不会冒险用苦艾摧毁这个晚上)
酒吧两点打烊,一点半左右我认为是时候离开了,靠着吧台椅子翻书。实际上我已经不太能连贯地理解文意了,只是觉得不该什么也不做,20支烟已经抽完了。
她问我还有什么打算,我直白地说一会回家,她试图搂抱我,但失败了,这让我很感谢吧台椅子的宽大椅背。我从未见过有椅背的吧台座位,但那个晚上很多事物的恰当性我都不愿意深究,比较从一开始的一个个节点里,故事就如同预设好了一般行进。
半推半就地,我们出了门,走在凌晨的街头。这是我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,每次的主角都是我的某位女友,但没有哪位真正地和我彻夜喝酒,在流浪的姿态里等待太阳升起。
我或许喜欢她。我想。
我们谈论文学,谈论舞蹈,她说她大学四年没谈恋爱,总是忙着街舞社的事情,上次恋爱还是高中,上次做爱也是。我摆出不置可否的神情,自顾自地给她讲我临时编造的经历。她酒量比我好。我猜测。因为我不愿意承认我编造故事的能力很差,一定是酒精影响了我,但没有等比例地影响到她。我看到她坐在公园的长凳上,靠着一个男孩,那个男孩居然是我。我看到这两个人轮流讲故事,但讲来讲去谁也不相信对方。其实我们一无所知,对彼此,对世界。
不过无所谓了,地球上最后的夜晚,人与人不需要再了解更多。
我突然说,如果我现在双手抱你,你会同样做么?她笑着说,我不知道,你要自己试。
那一刻我的脑海里才第一次跳出“地球上最后的夜晚”这一词汇,而不是现在的上帝视角。我知道完了,一切都完了,从此以后大家都死了,然后变成别人再装模作样地活下去。我知道如果我现在照做,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傻逼。
抱她不是在公园里,而是四十分钟后的房间内。她比我想象的更纤细,骨架触感清晰,如前文所说,我没有记住她的面容,但我记住了她的身体。我努力回想上一次做爱的时间,一无所获,这并不代表我是第一次,但我顺理成章地装出第一次的样子,模仿着高中时和女友在一起,二人都是第一次的样子。
不管怎么说,我知道我在和一位美女做爱,而我在此之前就喜欢她,我不愿意相信她喜欢我,我更愿意把这一切看成她排遣无聊的一场游戏。我有多么不愿意相信她喜欢我,就有多么不愿意承认我喜欢她。
我没有发言权,我今年大一,18岁,太小太小,一切理应尚未发生。在一个谈论什么都会被嘲笑的年纪,我能做的只有关好嘴巴,尽情感受。
达到顶峰时,我死了。
好在每个人都死了。时间停止了,一切结束了,再也没有文学,再也没有爱情,地球终结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想那是很久很久,因为回过神时我发现地球仍在转动,而我和她行走在早上五点的天幕下。时间重启了,我想。因为我看到除了我们,还有其他人出现,或许是早餐店老板,或许是晨练的老人,不管怎样,新的纪元是我们创造的,午夜里世界上明明只有我们二人,现在竟突然有了万众。
我知道天要亮了。我说天要亮了。她说还早着呢。
我知道天总会亮的。我说天总会亮的,她说还有下一个晚上呢。
她告诉我她要回去了,她不住在这个北方城市,她在南方读书,刚参加工作。来老家是为了参加哥嫂的婚礼,周末就回去了。
我想了想中国地图的样子,想了想学校到家附近的20分钟车程,我想动用所有读过的书来让这个离别意义化,最后说出来的却是回去补个觉吧。
我依稀记得后面还有长篇大论(真他妈喝醉了,操),她在我的怀里,网约车还有几分钟就到了。我每说一句,她就把眼睛对准我,我扭头躲开,再说一句,几句之后她扳着我的下巴迫使我看向她,我松开了她。这意味不明,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,我赚到了她的眼泪,也为此付出了代价——我或许最后认真看一眼她的面容,也不至于此时全然记不清楚。
还有一点不知道算不算后来的后来。
打车回学校,正赶上寝室开门,回到宿舍躺下就睡。睡前本想着在寝室群里发个消息表示不要叫我起来,不去上课了,转而看到三条消息——
你也睡一会哈
很高兴认识你
以后再见
我不会去找她,那太无趣了,我也不相信我们还会再见,但我感谢这个晚上,它让我学会了很多,让我在未来某个焦灼惶惑的午后,突然萌生出爱人和被爱的感觉。
一星期迅速得蛮不讲理,我记得她和我说过她的名字,但我也完全没有记住,我相信在地球重启时,它被一并毁灭掉了。不论如何我也相信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,它再也不是,再也不是那天之前的那个我熟悉的世界。对此我甚至能给出一点重启后对接不顺利的漏洞。
我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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